文瑞書院，學生們端正的坐在長案前，案上平鋪著紙張和硯臺，大家都拿著筆，認認真真的在紙上留下清秀的墨跡。

老者發絲黑白摻半，整齊的用發冠束起。一身儒衫，很是素凈。樣貌端正，一臉正氣，只是當下，他的神色有些嚴肅，目光正看向坐在後排的澹臺蓮玉。

蓮玉目光空洞，蹙著眉頭，提著筆一動不動，連墨汁滴在雪白的衣衫上都未曾察覺。面前的紙上，竟是一字未寫。

老者走上前去，用手中戒尺敲了敲他面前長案：“蓮玉！。”

蓮玉猛地回神，發覺墨汁弄臟了衣衫，卻也顧不及擦去。起身對老者抱拳頷首：“老師。”

老者面色嚴厲：“你今日是怎麽了？無精打采的。”

蓮玉目光黯然，朝窗外看去。今早路過那棵榕樹時，未曾看到昨日那瘋子的身影，他竟忍不住心中惦念，卻連自己都想不明白，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瘋子，怎至於心中煩亂，魂不守舍？

老者無奈，搖頭一嘆：“坐下吧！寫完這篇瑞景賦，將庭蘭詞抄三遍。”

“是！”蓮玉點頭，坐回座位。

身邊的幾人，悄悄的瞥了蓮玉一眼，個個都是一幅幸災樂禍的模樣。書蕓見了，不滿的將柳眉蹙起，秀目憤憤的瞥過這些人，但她也十分想不通，一向專註認真的澹臺蓮玉，今日怎會如此反常？

傍晚，其他人都早早的做完了功課，先後離開書院。蓮玉因要額外抄寫三遍庭蘭詞，仍坐在桌前，認真提筆。

“書蕓，寫完了嗎？一起回家！”清秀少年與令一位少年收拾好了東西，正準備離開，轉身對書蕓喚道。

書蕓正收拾著桌上書籍，擡頭淺笑：“你們先回吧，我晚些再走。”

兩個少年聞言，都明白書蕓是為何要留下，齊齊朝蓮玉看去。冷冷給了蓮玉一個白眼，嘀咕了聲：“不就是長了一張俊臉，有什麽了不起的？成天擺著副拒人千裏、居高臨下的氣勢，當自己是神仙還是天子？”

“你可別亂說話，最近天子在皇城微服出游，萬一這話傳出去，可是要掉腦袋的！”

“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樣子……”

說話間，二人並肩走出書院。

蓮玉對這些談論過耳不聞，仍專註的抄寫詩詞。書蕓知他性子清冷，從不理會這些，卻難免為他抱不平，但為了不打擾他，便沒有多言。坐在座位，裝作看書，目光時不時看向他。

蓮玉端坐在桌前寫字，顏容絕世，面色沈穩，姿態端正，傍晚的陽光照在他的側顏，那般溫暖明亮。世上最美好的畫面也不過如此，只這麽瞧著，已是歲月靜好，心思從未有過的寧靜。

這麽美好的男子，卻如此難以靠近，明明近在身邊，卻觸之不及，仿佛遠在雲邊。

書蕓心中升起一抹憂傷，不知不覺的失了神。

蓮玉將最後一字寫完，放下毛筆，整理紙張。不經意的擡眸，正與書蕓目光相對。書蕓一楞，瞬間紅了臉，低下頭，手指擺弄著衣角。

這一眼對視，書蕓心中小鹿亂撞，蓮玉卻絲毫沒當回事。整理好東西之後，便起身準備離開。

書蕓正想著該如何與他說話，擡眸，卻只看到他走出門的一個背影。失落一嘆，黯然垂眸。

多年前初相見，只一眼，她已是芳心暗許。原以為是上天賜予她的大好姻緣，怎奈妾有情，郎無意，終將韶華傾負，誤了終生。

皇城的街上，人來人往，熱鬧非凡。路旁攤販忙著大聲叫賣，百姓熙熙攘攘，是繁華盛世該有的景象。

白衣的身影出現在街上，百姓紛紛放慢了腳步，將目光投註過去。

白衣勝雪、墨發翩飛，如此天人之姿，與這繁華的街道顯得格格不入，似乎根本就不屬於這裏，但他卻是真實的出現在面前，讓人每每看到，都覺得置身夢境。

人群中有些姑娘，在看到他時就已經紅了臉頰，滿臉羞怯，盼著他的回眸，盼著能撩動他的心弦。可他卻總是那般淡漠，仿佛置身無人之境，將周圍的一切隔絕在視線之外。

大家也早已熟悉了他的淡漠。

澹臺宗志在街上擺著個書畫攤子，蓮玉去到攤前，幫著他將攤子收起，一同返家。過程中，他仍舊不言不語，神情清冷。父親問起他今日學了什麽，跟他說起今日賣了幾幅字畫，他也只是淡淡回了幾句，惜字如金。

待二人走到那榕樹附近時，他忍不住頓下腳步，朝那榕樹看去，可樹下，仍沒有想要看到的身影。

“玉兒，怎麽了？”見他停步，澹臺宗志不解問道。

蓮玉回神，輕輕搖頭，又是看了那榕樹一眼，擡步跟在父親身後。

此時，雄山境內，一場人與自然世界的交戰，正在緊張的進行中。

林中的樹木在不知不覺中移動了位置，眾仙者紛紛迷失了方向，且很多結伴而行的好友都不慎走失。

剛過晌午，天光卻被厚重的烏雲遮蔽，周圍漆黑一片，本來平靜的山林又忽得刮起了狂風，吹的滿目飛沙走石，三步之外看不清人影。

前來參加雄山證道的仙者，多數修為不低，但也有部分初初踏入修仙界的新人，即沒有修為，也沒有膽識和經驗，全憑一股子沖勁來闖雄山。

他們哪兒見過這等場面？因此，便聞漆黑之中，狂風的呼嘯聲裏，夾雜著許多驚恐的尖叫聲。

凜如霜混在這些新人之中，一臉的淡若清風，只等著看眾仙者如何抵擋這變化多端、無處不在的雄山奇陣。一路上她都是這麽過來的，從未出手，全程在這些仙者的保護之下走到這裏，不僅沒花什麽力氣，還毫發無傷。

不過這一次的奇陣，比起之前要棘手許多。狂風中的葉片和碎石，在快速的飛轉下有如刀刃一般鋒利，大家都在忙著應付抵擋，混亂之下，沒人再顧得上那些新人。

這股狂風足足吹了一個時辰，待狂風落下，天邊已現出紅霞，周圍不少人倒地，身上皆是些皮肉傷，雖不致命，卻疼痛難忍，流了不少血。

懂些醫術的仙者連忙去為他們療傷，其他人則忙著尋找上山的正確路線。經過方才這一番折騰，樹林又變了個模樣。這才沒到半山腰，就已經這般兇險，眾仙者都提起了萬分的警惕，隨時防備山林中詭異的陣法變換。

然而，在眾仙者忙著為他人療傷，和尋找路線之時，身著黑衣的瘦削少年，卻悠哉的坐在樹杈上，叼著跟草棍兒，閉目養神。

對於少年這坐享其成的無恥表現，眾仙者都是嗤之以鼻，翻了他無數個白眼。一個七絕殿弟子憤憤說道：“我們忙的焦頭爛額，累的筋疲力盡，他倒好，什麽事情都不做，只等著撿現成。”

身邊一位初雲山弟子道：“可不是嗎！一路上也沒見他幫上什麽忙，只跟著混吃混喝，也不知是哪個門派出來的，竟敢在我們面前裝大爺。餵，你們都見過他嗎？”

周圍仙者互相對視了一眼，皆是搖了搖頭。

幾人又聚在一起嘀咕了幾句，那七絕殿弟子轉身看向少年，雙手掐腰，大聲喊道：“餵！那個穿黑衣服的小子！”

凜如霜聽到這聲喚，卻也懶得睜眼，鼻中嗯了聲，算是回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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